白昼规避高温的蛰伏令人在夜晚宣泄积蓄的躁动。都市臃肿的灯光将喧闹照得分外清晰。这一舞台上，欲望身披情感的外衣癫狂扭动着肉体，丑陋与美丽间的壁垒被生生砸碎，交混为名为现代文明的怪物。广场边沿，一位带着孙悟空面具的男子吆喝着，引来了一小簇闲人的围观。
“哎呀呀，恐怕很多人都以为，魔术不过是技巧与道具的骗局，但我有幸遇见了那么一位魔法少女，她向我展现了真正的魔法。魔法需要传承，可我呢没什么天赋，于是只能劳驾各位捧个钱场人场，诶，为魔法少女找位徒弟。”他煞有介事地说着，向着周围团团抱拳，这样如同猴戏般的开场白让人群发出了零星的笑声，观众的兴趣似乎更浓了些。
“哎呀！”面具人夸张地一拍脑袋，动作里满是懊恼：“我居然忘记通知魔法少女了，打电话太low了，谁能给我个能装人的箱子？”“等下。”人群中钻出了这么一个声音，不多时一名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便一脸戏谑地抱来一个包装立式空调的纸板箱放在地上，对面具人说道：“嘿，要个箱子嘛，我这个行不？你变出来我给你一百。”
面具人晃了晃脑袋，就在人群以为他将拒绝准备着留下讥笑离去时，面具后传出了声音：“啊，好，既然您如此慷慨，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咦？”中年人狐疑地看着走向箱子的面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开口：“喂，不能动这箱子啊。”
面具人一顿，扭头用那一张齐天大圣的脸朝着中年人一点头：“成。”中年人想了想，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又抱起箱子走了几步放下：“还是我把它挪一挪吧。”
面具人呆立了几秒，偏着脑袋点点头，蹦出一个字来：“得。”走到纸板箱前，在道道含着不同情绪的目光中平伸手臂，高声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纸板箱的缝隙中透出白色的微光，微光熄灭，其中传来“呀”的一声，随即一晃朝左倒了下去，发出重物坠地的闷响。面具人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在箱上摸索了一番，揭开了侧面的纸板。一位美丽的少女侧躺着，泪汪汪的眼睛看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副猪八戒的面具。人群传来“嗷”的高呼，有对这魔术的惊奇，但更多的却是讶然于这女孩的面容。
“我不是让你带上面具了吗？”李亦华伸手拉出殷无雪，隔着面具说道。“我……”殷无雪站起身来委屈地看向天蓬元帅，勉勉强强将它罩在脸上。
“嘿，那家伙居然让那么漂亮的妹子带个猪八戒的面具。”
“你这就不懂了吧，猪八戒是谁？天蓬元帅。孙悟空是什么？弼马温。猪八戒身份高多了。这正是对女士的谦让。”
“呵，说得好有道理，这就是你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切，说得跟你有一样。”
“别吧老铁，扎心了。”
人群如是议论着，李亦华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掏出欢快的声音道：“那么我们的魔法少女到场……”“咦！我不是魔法少女。”殷无雪慌忙摆手，偏头避开视线。李亦华将手搭在殷无雪的肩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好好演，别出戏行不？”“可我不能……”摆手打断殷无雪的话语，李亦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是魔术表演，谁当你魔法少女啊，还有灯下黑懂不，他们把你当做外星人也不会认为你是魔法少女。”殷无雪低头退开一步，轻轻地“哦”了一声。
李亦华泰然于男性燃起敌意的目光中，环顾一周说道：“既然魔法少女到场……”殷无雪紧张地一抖身子，可他却指向了那一在纸板箱里寻找着什么的中年人：“那么就请阁下解囊了。”
中年人起身骂了一句娘，不情不愿地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红票子递给李亦华：“算你牛，老子愿赌服输。”说完转身就走。李亦华假模假样地一行西式礼，向那背影道了声谢。
“好了。”李亦华看向一面的观众说道：“现在你们将见证魔法的力量。”殷无雪上前两步，华光在那娇小的身体上一闪而逝，叶绿色的服装取代了原本的衣衫，流畅的白纹滑过，勾勒出一种柔美，闪烁银光的羽毛装饰于双肩与腰部，却丝毫不显赘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圣洁。至于那一头黑发也成了一种晶莹的紫色，那八戒的面具便越发突兀了。
一片惊呼声中李亦华着实吓了一跳，殷无雪第一次出现的形象让他对魔法少女的变身有所猜测，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在此时，且前后差异还如此之大，令他猝不及防。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此时收尾只会显得越发可疑，只能姑且演下去。
“我……我说要有光！”殷无雪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一个光点自胸前飘飞而起在她头顶盘旋着，在这如梦似幻的光景中那面具令人叹息，人群偶尔投向李亦华的视线越发不善了。
李亦华皱了皱眉头，向视线的角落挪动步子，用身体挡住手机的光，隐蔽地摆弄着。“离线？”他低声自语：“不行，即便发消息我也不认为这人藏得住，必须不动声色地让这事儿终止，招来麻烦我可没把握收场。”目光瞥向战战兢兢地从观众肩上唤出光团的殷无雪，欢呼声越高，他心底的不安也越大。“实在不行也只能强行结束了。”收回了目光他陷入沉思。一个念头在略过脑海时被李亦华紧紧拽住，殷无雪的不少信息通过契约以难以言表却又切实无比的形式传递给了他，这是否意味着主从之间是否存在着特殊的交流渠道。
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感知中的存在，说是器官或者是物品都不妥当，那似乎更像是是一种感觉。尝试着将信息置入其中，莫名觉得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李亦华看向殷无雪，此时她正僵直地举着双手，光团如群星般绕行于上方十米处的高度煞是惹眼。观众沸腾着，手机被高举过头顶，李亦华读不出这些聚焦于那娇小躯体上的目光的含义，但他很明白，其中必然有着考究与怀疑，以及那更危险的嗅到利益的属于鲨鱼的贪婪。
殷无雪陡然一颤，目光惊讶地看向了李亦华，光团似失去了某种牵引一般飘升而去。［向观众致谢，别解除变身，表演到此为止。］李亦华通过契约向殷无雪传讯。“哦。”殷无雪慌乱地收回举起的双手应了一声。在李亦华无奈地叹气与人群诧异的眼光中她深鞠一躬，有些破音地道：“谢，谢谢大家观看我的节目。”
几声不满的惊叫被掌声所淹没，李亦华正了正面具，在殷无雪前方摆了个拉开的背包。观众并不吝啬，乐于为这超乎常理的种种埋单。“但愿铜臭味能迷惑嗅觉吧。”李亦华退到一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
纠缠是不可避免的，所幸“再来一个”可以用“准备不足”来搪塞，“怎么做到的啊”姑且有“魔术师的机密”来应对，暂时没有出现比较棘手的事件。但手机镜头偶尔闪过的反光让李亦华心底发寒，他低估了魔法出现在现实中的效果，缺乏障眼法的依赖，这些违背物理学的变化非常可疑，殷无雪无意识的高调表现更让他无从遮掩。
不敢再添噱头，向不愿散去的人群道了一声谢，拾起关上的背包，李亦华带着殷无雪走了出去。那变身后的服饰流溢着白色的光辉，如挂了一身的led灯，再配上猪八戒的面具非常引人瞩目。［前边有个公厕，你去那儿把这一身变回去，面具也在里面取下来吧，扔在里面就行，给后人留点遗产。］李亦华向殷无雪传讯道。殷无雪轻轻点头，从他身后小跑着离开。
李亦华踱到一处阴影里，惊动的野猫令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抬起头来看向了他。情侣们很明显地吓了一跳，匆匆起身逃到了灯光里。“很像变态是吧？”这么说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李亦华的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每一处阴影。
［喂……］这样的一道意识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李亦华能体悟到其中属于殷无雪的成分，是来自殷无雪的传讯。［你那边如何。］将这样的想法递了过去，思绪中又是一道白光绽开，这并不让人好受。［弄好了……］殷无雪这般回复。［那你来找我吧，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在哪儿吧？］李亦华忍下本能的抵触接着传讯。［嗯。］殷无雪答道。
长舒了一口气，李亦华又仔细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摇摇头，将面具塞入垃圾桶中。将背包甩到胸前，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点起钞票来。各种面额都有一些，甚至还有几张不知谁扔进去的白纸。“没用过还真得感谢他们啊。”李亦华低声说着。
“我，我来了。”殷无雪小心翼翼地走近低头沉思的李亦华。李亦华抬头瞥了她一眼说道：“今天收入总计833元，也就说你还欠我3761元。”“这么多啊。”殷无雪有些吃惊：“那么再有……唔，五次就能还清了吗？”或许是债务有了着落，即便在李亦华面前她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欢快。
“哼。”李亦华盯住殷无雪：“五次？我是一次都不敢再弄了。”“为……为什么啊？”“为什么？我问问你，你哪儿来的勇气当众变身的？”李亦华的目光让殷无雪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略带着哭腔道：“变身才能用魔法啊，我……对不起……”
揉揉额角，李亦华仰头低语：“结果是我的问题吗？所以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很麻烦啊。”双手合握枕在大腿上，头埋在更深的阴影里，李亦华有气无力地开口：“今天事情闹得有些大，暂且休息几天，怎么挣钱我再去想办法，对了，关于魔法还有子虚界那边的事，这两天你试着把你能想起来的整理一份用qq发给我吧。就这些吧。你回去吧。”殷无雪情绪低落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李亦华看着被灯火染成暗红色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焦躁的情绪因此没有宣泄的口子积郁为烦闷，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如今置于一个超乎常理的事态之中，他不知下一步该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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